在睡不醒的冬三月里讲故事
见到非常大的雪
和雪中影绰的灯

【凌李】望见一只狮子伏北方(01)

校园AU

快入夜的时候学校丁字路口还密密麻麻全是人,毕业季中的每一天都哄哄闹闹攒成一团,超市水房和食堂汇集的地方人流量最高,不到七点多全是拉着行李箱铺开凉席卖闲置的大四学生。李熏然正捱着大二期末考,自忖还年轻,和季白一人抱了一个五块钱淘来的小桌板兴致勃勃逛地摊儿。人挤人没两步,他眼睛尖尖地盯到一套本格推理,兴奋地拿胳膊肘捅捅季白:“三哥快快快那边。”

他们宿舍的老大叫明诚,老二没人愿意当,季白行三,周凯第四,李熏然最小,还不是差在月份上,其他三个人七月挨八月的说不上差几天,唯独李熏然足足比他们小两岁,天天被小五小五的宝贝着。


嘉林政法里提到明这个姓氏,必然绕不过每年都被招生办花大力气宣传,用来坑蒙拐骗高中小朋友的男神教授,明诚的哥哥,明楼。法学院教金融法,在华北这片地界算得上是年轻有为的奇才,师从汪大教授,常年被带着跑各种法学界年会。李熏然打从一开学就问过明诚怎么没借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学法学,有这么一个大腿抱着,哪儿还用愁期末考试没人划重点。明诚三两句划拨过去,一笑置之,明家二少爷到底为什么落在了公安院,至今是个谜。

明二少的家世与生活水平成反比,自食其力堪称一绝,学校里搞了一个兼职社团,现在也没忘了从保卫处承包下摊位,借着毕业跳蚤市场卖纸壳箱和丝带子,联动三大物流公司一条龙服务,寄行李还免包装费。以小窥大,这里面倒是藏着不少折腾这一亩三分小市场的心思。


那边野心勃勃搞事情,这边李熏然非常满足,蹲成一朵小蘑菇亮着眼睛翻那套书:“学长这怎么卖啊?”

一口一个学长,声音清朗混着甜。

从上往下看他,只能看到一团发旋儿都藏起来的小卷毛,脖子后边叮了一个蚊子包,被他自己胡乱抓出三道红印,像猫爪子挠的。

李熏然一直没抬头,手压在书上生怕被别人抢了先,见一直没听到回音儿,这才抬头追问:“学长?”


凌远犹豫了三秒钟,承包了这个摊主不在的小摊儿:“哦,你想多少钱拿?”

李熏然瞪圆眼睛:“啊?”

“正版书,原价标后边了,你想多少钱带走?”凌远视线没移开,几乎审视,“你说呗,差不多就行。”

李熏然一时发蒙,没见过这么卖东西的人。旁边季白不耐烦,直剌剌开价:“一共五本就五十?”

李熏然连忙拍他一下:“这挺新呢还是正版……”

季白咧咧嘴角:“满地法条两块钱一本。”

“那能一样吗……”

两个人再扯能扯到知识的价值和菜地里白菜不值钱超市里白菜特金贵上去,凌远看着迥然不同的两对圆眼睛,闷头一乐,收获两道专注的视线。

“行。”凌远摸摸鼻子,“五十一套。”

李熏然看起来很高兴,又讷讷地小声确定:“真卖啊学长?”

光凭这声学长也得卖,凌远点点头,见李熏然立马兴高采烈地掏裤兜,福至心灵道:“别给现金,找不开,你微信转给我。”

“啊,好!”卷卷小学弟又立刻把一团纸钞塞回裤兜。

凌远强迫症晚期,微不可见地抽抽嘴角。

“我扫你啊?”

“你加我转账。”

季白抱着两个小桌板,有点累:“不用加,可以直接转。”

凌远没吭声,李熏然手快:“加好了!”

叮咚一声,钱也转过去。


“行了。”凌远气定神闲地把手机收起来,帮李熏然把书装进袋子里,“这么拎着吧?”

李熏然伸手接,凌远贴心地把袋口绑好。


这会儿将将天黑,询价时还觉得这位学长可真白,现在已经半拢在夜色下看不出肤色了。凌远穿着衬衫和卡其色休闲裤,在一群T恤大裤衩的汉子中间不太一样,有种介于学生和职场之间的温和感。

那个袋子还在两人手中间,一切发生在一秒钟之内,李熏然鬼使神差,把握住的袋子又套回了凌远手里。

他紧接着问:“学长,你住几号宿舍楼啊?”

凌远挑起眉毛。

李熏然声音下意识放大,感觉这样更理直气壮一点:“我能不能明天去你那取?我……那个什么,我们现在要出学校吃饭呢不太方便!”


季白抱着俩小桌板画魂儿,这会儿去吃饭?

但他们小五饿了也不能饿着,小五放着旁边食堂不吃想大老远去东门外吃也不是不可以。季三哥有做哥的自觉,把两个小桌板单手夹着,腾出一只手:“哎,别麻烦了。”

凌远没什么额外表情,温和道:“不麻烦。”心里飞速过信息,这摊儿的原主人应该在哪个宿舍来着?

终于想起来:“喔,14号楼,你不是有我微信,明天再联系吧。”


季白皱皱眉:“不用这么麻烦,给我,哥给你拿——”

话没说完,暗自“嘶”了一声,李熏然收回背地作怪的爪子,笑得人畜无害:“那谢谢学长啊!”



凌远等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嘀嘀咕咕地挤过人群走远,低头翻刚加上的人。

微信名就是大名,李熏然,特别符合形象。朋友圈最近一条是张埋在书里的自拍,配字:宪法虐我千百遍我待宪法如初恋。

凌远带着气音儿笑笑,这是才上大一,可真小。

他自己朋友圈除了几条转载的文章之外什么都没有,不怕别人猜,毫无负担地翻看卷卷小学弟。


又过十多分钟,原摊主终于回来,带了一瓶可乐一瓶东方树叶乌龙茶,自己累得全是汗,闷头灌可乐解渴,把东方树叶往凌远怀里一塞。

“凌大博士你可真是够了,大夏天的喝这什么味儿都没有的茶,哪怕喝个柚子茶也行啊?”

凌远笑着接过来:“我先走了,你慢慢卖吧。”

“等等等等。”庄恕擦干净汗坐到小板凳上,“我那套宝贝儿找到下家啦?谁这么识货!”

“哦对。”凌远低头点点点,把钱转给庄恕,“卖给了一个挺可爱的学生。”

庄恕笑:“女孩子?”

没来得及把握调侃凌远的机会,庄恕瞄到转账,半口可乐喷出来:“不是吧师哥!一套才卖了五十啊!?”

凌远灵活向后躲:“我想卖就卖了,少了我补你,要不改天请你吃饭。”

庄恕气不过:“不是钱的问题!谁啊?这一套五十就拿走怎么想的!便宜买肯定不好好对待,估计不是书迷,纯粹看见是小说就带走了,这书多委屈。”

凌远失笑:“不能,那学生看见书眼睛都亮了,还说是不是太便宜。价是他哥出的,你要赖得赖他哥。”

事已至此,庄恕一撇嘴:“他那个哥什么破眼力,估计也就值五十块,啥玩意让他看上可真倒霉。”

凌远哈哈大笑。


很多事阴差阳错。

李熏然和季白没藏着掖着,一路上七七出出嘀咕,美滋滋说这位学长可真好,一套典藏版这么便宜就买给他,估计是书友惺惺相惜,文化人的事儿能是钱衡量的吗?人长得好看,做事温柔,还有共同爱好。真好。

但其实这书根本不是凌远的。

凌远以为李熏然大一,可嘉林政法的公安院大一学年修读本专业,大二才跟着上宪法之类基础课。

庄恕现在觉得什么东西被季白看上实在倒了八辈子血霉,就值五十块,等他遇见季白之后,发现果然Flag不能随便立。


行人匆匆暮色低垂,宇宙星系轨道尘埃,一个不注意,平行线交错小行星擦肩。

生活本身就是最大的意外。

但或许叫惊喜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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