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睡不醒的冬三月里讲故事
见到非常大的雪
和雪中影绰的灯

【洪周】狼子野心(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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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捞本《望见一只狮子伏北方》


周凯足足盯着头顶的灯泡发呆了三分钟,才将将找回了自己三魂七魄。他眨眨干涩的眼睛,侧身撑了起来,发现自己貌似被塞到了一个仓库里面的小支架床上,周围码着快顶到天花板的大袋面粉、黄油,还有一个废弃的大号木制酒桶。

阳光透过没挂窗帘的玻璃打进来,玻璃很久没擦,显得阳光也有一种劣质感,斑驳地散落一地。

他的记忆只到自己挨了一顿揍又揍回去然后被人拦住,后来就全是断断续续的浆糊,看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被路过的那个人暂且收留了。周凯聊胜于无地理了理皱皱巴巴的衣服,推开门。

自己站的地方是一个小二楼的最里侧,从楼梯上可以刚好包览全貌。这是个酒吧的模样,架了很高的LOFT棚顶,墙上布满涂鸦和贴画,吧台贴着内墙横拉了很长一段,里面是比较上档次的连排卡座和皮沙发,外面估计是吸烟区,很街头地摆着木桌凳。天色已经大亮,不要钱的阳光无差别照在还没来得及收拾的一片狼藉上,玻璃杯中还残留着酒,折射出模糊的光晕。

周凯极度地渴,沿着铁楼梯走下楼试图找点水喝,好奇地打量了一遍吧台里面壮观的自酿啤酒管道。

然而只有酒,没有水,他小心翼翼踩着猫步挪到门口,看见了昨晚那辆拉风的雅马哈。

旁边正蹲着人在给某个零件上油,听见声音,抬头瞄了他一眼:“醒了?”

周凯的嗓子说不出话,含混地嗯了一声。

洪少秋很上道,下巴颏冲旁边的桌子扬了扬,上面还放着那个运动杯:“自己拿,温的。”

周凯没心思客气,走过去拿起来。他犹豫了一下,没好意思对嘴喝,拉高了两厘米,张着嘴巴接住了倒出来的水,咕嘟咕嘟往肚子里灌。

洪少秋放下扳手,有点好笑地打量他。

这刚好是一个自下而上的角度,少年的裤腿一只放着,一只挽起来,露出了一截劲瘦的脚踝,腿是真长,还瘦。身上也瘦,锁骨长长一条把人串起来,喉结正规律地上下滚动。那杯温水肉眼可见地要见底,周凯喝的不怎么讲究,水顺着唇角流下来一点,划过下颚,没进了脖子。

“我操……差点渴死。”周凯长舒了一口气,扯了扯一边的嘴角。

洪少秋挑着眉,注意到这好像是周凯一个下意识的习惯性动作。总是看起来脾气很差的样子,蹙着一点眉毛,烦躁地向外咧咧嘴角,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谁惹着他了。

他扑了扑手上的油:“你手机什么的放吧台里了。”

周凯摸摸鼻子:“谢了……”他又看了看四周,“……我等会儿帮你收拾收拾场子吧。”

洪少秋莫名觉得好笑,勉强压住了一点嘴角:“你这都什么词汇?打扫卫生说得像黑社会镇场儿。”

“……我帮你打扫打扫屋子。”

“随你。”洪少秋没客气,也心知肚明周凯这种人绝对不愿意欠人情,低头又开始忙活车。

周凯呆了半分钟,局促地攥了攥指尖,先跑到吧台找手机。

“对了。”洪少秋扬声说,“你昨天说了一句要接你弟,我不知道他年龄多大、要不要紧,就翻了翻你微信,做主跟他说了一声。”

“哎,没事,谢了!”周凯低头翻消息,心里免不得感慨这位名不经传的老板情商挺高,没一个地方不妥帖。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该管的竟然还非常细心。

他的置顶就备注了“超儿”,里面显示顺着之前的聊天记录多了一句“不接你行不行?”

周超回答说他自己回。

 

 

酒吧空间很大,洪少秋专心致志鼓捣车后轮,周凯很利落地收拾屋子,看起来很常做这样的事情,干得又迅速又干净,还没有存在感。洪少秋搞定最后一小块漆的时候,周凯也完事儿了,两只手五指岔开,各捏着三瓶空塑料瓶准备往外扔。

洪少秋一愣:“全收拾了?这么快。”

周凯不置可否:“扔哪?”

洪少秋指指门外一排小花坛:“沿着那里摆在下面,别埋雪里就行,等会儿有卖废品的阿姨收。”

周凯应声而去。小花坛下面有两个纸壳箱,一个已经放满了空塑料瓶,另一个里面插着几只玻璃瓶,周凯放好,又看了两眼。外面空气很凉,让人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他注意到那两个纸壳箱都特意一左一右剪开了耳朵,这样就算很沉,也能把手插进去方便搬走。

他踌躇几秒钟,复又推门进屋。

一瞬间涌过来的温度蒙晕了眼角,他看着洪少秋,做了几遍心理建设,决定主动试一把:“唔……这儿没人收拾吗?”

洪少秋也在打量他,视线从宽敞的酒吧落在他的脸上。周凯觉得他们两个在想同样的事情。

“原来有。”洪少秋说,“上周有事回家了。”

周凯点点头:“多久回来?”

洪少秋没说话,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一遍,忽然问:“你成年了吗?”

周凯一皱眉:“啊?”

洪少秋笑:“你成没成年?”他紧接着意识到了周凯为什么不解,哭笑不得地解释,“你是不是想在这儿找份兼职?那你得满十八岁才行,以前都没人问你吗?”

周凯张了张嘴,心里有点想骂人,又很懂察言观色地憋了回去。莫名觉得洪少秋不太会喜欢他骂人。

当然没人问,他这种半大小子想找地方赚钱还能去什么正规地方。

“……我满十八了,高三,就在长林路上的附中念书,身份证学生证都有。”

“那就行。”洪少秋点了点头,也没继续打听他家里情况,“每天晚上八点到十一点可以来帮忙,不强制,来了给你加班费,剩下就是每天中午都要来把店收拾干净,这里晚上六点开始营业。”

 

两个人三言两语谈妥了价格和细节,周凯还有点懵,他最近用钱的地方不少,这个撞大运的外快不算太辛苦,待遇也不错,着实有点天上掉馅饼。他从小到大没遇见过几样值得感叹一句运气不错的事情,难免暗搓搓萌生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忐忑。

然而周凯看起来很熟练地和洪少秋签了一份他也不知道正不正规的合同,很镇定地站直了:“那我回学校了,明天中午过来。”

厨房里微波炉叮地一声,洪少秋进去捡出了两个速冻馅饼,自己叼着一只,顺手装进袋子里给了周凯一只:“现在回去?你们老师不管?”

周凯捧着滚烫的馅饼,倒换了一遍手:“没事……”

 

 

酒吧外飘着零星的雪花,已经看不出多少朦胧。周凯抱着馅饼踩进雪地里。松软的大雪随着脚步咯吱咯吱,有种不切实际的寂静。怀里的热源同一天世界的白茫茫格格不入,他用指尖捏了捏食品袋外皮,然后揣到了羽绒服兜里。

周凯在和光同尘的安静中回头看去,酒吧木制的巨大牌匾没有声音,柔软地覆盖了一层温吞的白,没有灯光,没有修饰。

他盯着“灯塔”两个字看了一会儿,转过了头。

 

 

趁着大课间迅速溜进去,没几个人注意到他,后排注意到了的几个男生也不敢多说什么。周凯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梁小少爷和他那几个小弟都没来。

他窝进座位三两口把馅饼吃完,捏了捏鼻梁。

前桌的女孩回头给他递了张面巾纸,周凯接过去胡乱擦了把嘴巴,闷头趴在桌上补眠,连谢都懒得说了。

于曼丽小小声:“你昨天没事吧?”

“没事。”周凯整个人埋在帽子里,声音含糊不清,“以后该干嘛干嘛,不用搭理姓梁的,他不能怎么样。”

高烧过后的疲懒和浓重的困意像一汪黏稠的沼泽拽着他下沉,周凯陷进混沌的棉花之中,耳边课间的吵闹声和上课铃声忽远忽近。于曼丽好像把直接发到他头顶盖着的卷子拿了下去。但这也无关紧要了。

周凯挣扎着抖了抖睫毛,任由自己堕入黑沉的睡眠,他如同沉浸海底,逐渐失去五感,失去意识。然后忽然想起了那个名字。

……灯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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