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当真,一个满地胡吃海玩的故事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没酒卖酒柜。*」
《烧烤》
客栈接了一队从藏区回来继续跨省自驾的散团,正常行程都是先在平原玩够了再进藏,他们入了藏再回平原,也没什么太大的心劲儿,把这南方古镇玩得闲闲散散。
领队是个摄影,东北爷们儿,扛着相机一趟下来晒得黝黑泛红,也爱陶,和张叔一见如故,隔三差五攒人在靳东这儿支起烧烤架夜谈。靳东烧烤是一把好手,串肉时就有讲究,肥的瘦的相得益彰,拿独家配料腌入了味儿,一双巧手在炭火上翻转竹签子,烤得滋滋冒油。
领队不讲究什么红的黄的白的,专门跑到城区超市搬了一后备箱的哈啤回来,塞进靳东的冰柜里冰镇了留着喝。
王凯喜欢好吃的,本身吃不胖,在剧组时也不用太担心热量,现在闲下来更不在乎,来回帮领队从冰柜里往外拎酒。天气半春不夏,夜里只在汗衫外边套了件衬衫,袖口挽得很高。王凯一手拎着一打啤酒,双臂承着重,鼓出肌肉美好的脉络。他骨架挺括,肩宽腰窄,该有肉的地方哪哪儿都不少,还偏偏清俊的要命。
靳东翻着竹签打量他。这猕猴桃一会儿撅着屁股扎进冰柜里面挖冰,一会儿迈着大长腿搬酒。终于差不多了,就搬个小马扎坐在靳东旁边长出一口气,把袖子扒拉下来胡乱擦擦汗,眼巴巴地守着肉。
靳东清咳了一嗓子,伸手帮他把刚刚没注意掖进裤腰里的后半边衬衫拽出来,拍一拍,抹了两把。
王凯拧着挪到一边,盒盒盒直乐:“哥!”
靳东一本正经:“我得给你码平了啊,这是对你的关爱。”
“一身痒痒肉!”王凯佯瞪他一眼,又连着自己和小马扎搬近了,“别乱碰。”
靳东笑眯眯地,一脸要开大玩笑的模样上下扫视他,王凯刚说完就知道大事不好,这不自爆弱点擎等着人来闹他,连忙指指炉子:“看肉看肉,等会儿焦了!”
还真有点火大,靳东把注意力挪回烤肉大业上,捏着扇子扇两把火,赶紧拿刷子又刷了一遍油。油点子坠到炭里滋滋啦啦,羊肉表面鼓着小气泡,溅开之前撒的孜然粒。
热闹迷眼的火炉子映进夜幕下的瞳孔中,化为两团灼亮赤红的火焰。
王凯就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胳膊肘支着膝盖,下巴颏拄在手腕上。
靳东越烤越觉得热,自顾自腹诽甩锅:暖春烧烤,太遭罪。
三轮肉下肚,王凯彻底把爪子收了,肚皮也亮出来了。一块吃的哥儿几个常年在外边跑,搞自然风光,带带散团,对王凯没什么印象。领队喝嗨了,把王凯从靳东跟前儿捞过来揽着,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大着舌头叫他“大大大大暑”,直夸这张脸长得是真俊,身材也好,比例太他妈完美了,说啥也要拿他那套宝贝设备给王凯拍一套人像。
靳东把人抢回来,笑骂:“西边草甸子油菜花开得正好,现下花期末,明天赶紧去照。人还得给我收拾客栈呢,哪有能耐当你模特。”
王凯就听进去一个尾巴,倚着靳东瞪眼睛:“怎么没能耐了!模特怎么了!我早些年,唔!”
靳东捂他嘴巴不让他说话。再抖得把哪年出道哪年拿奖集没集齐十二星座的女朋友全抖罗出来。他冲一直悠哉看戏吃肉的张叔使眼色,让他陪领队几个闹去,拖着王凯坐回了炉子边。
一人一个小马扎,王凯眯着眼睛,嘴一直咧着,也不知道笑了还是没笑。靳东拿面包片刷油给他烤了垫胃,好熟,没几分钟就泛起诱人的焦黄香味,他捏糖要撒,王凯伸爪子去推:“不吃甜的。”
“放糖好吃,只有一点甜,不腻。”靳东手上动作不停,“其实最正宗的应该是烤烧饼,层层松软,表面一层酥皮,烤好了刷辣酱,趁着滚烫一口咬下去,你保准爱吃。”
王凯靠在靳东左边肩膀上,缓慢而认真地点点头。
“烧烤,红肠。还有格瓦斯,一种面包饮料。寒冬覆雪的江桥,夜色下的索菲亚教堂,有机会冬天专程去玩玩,下一站还可以跟进内蒙古。”
“我去过好几次拍戏……”王凯忽然嘟囔。
靳东偏头看看他:“嗯。”
“但都赶得太急,江桥见了,没见过下雪的。格瓦斯……啊难喝。”王凯凭空胡乱挥挥手。
靳东乐了,把烤好的面包片递给他握着:“你得喝秋林瓶装的,还要冰镇,不然是难喝。”
手里有东西,王凯不折腾了,一口一口咬面包,又香又酥地填满胃部。
前十年他走得太执着,铆着一股劲儿往上冲,后来又太忙碌,太冷静。整个人连轴转,把积淀的情绪向外倾。放的时间太长,收的时候难免疲累。体验式表演持续太久是要让人分裂的,接踵的故事太多,都是别人的人生。演完一部戏恍如白日一梦,醒来不知今夕何夕。案头工作越充分、越入戏,就越割裂自我。
演到极致,在戏外已经极少动情。
王凯吃完了,舔舔手指尖儿上的砂糖。
“还要吃的吗?”
“饱了。”
靳东见张叔和领队那边还有吃的,人光顾着喝酒,也就着手灭了炉子,余下的烟开始呛人,他拉着王凯站了起来。
王凯顺势挂到他身上。
靳东没辙道:“你这样这么多年都没被塞包里卖了,真是一大奇迹。”
王凯长长地“嘁”了一声,瓢着嘴,逻辑不丢,说真当人傻呢,这么多年他可能这样吗。
现在能。
靳东半搂着他带他进屋休息。
王凯什么都没说,但靳东就是知道这人在想什么,离拼酒的喧嚣越来越远,他趁着清冷的月光附到王凯耳边:“别想了,现在这是你自己的戏,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也不用演。”
王凯猛地一昂头,差点撞得靳东咬到舌头。
他一双眼睛蒙着雾,酣醉迷茫,又亮得不像是醉了,直勾勾地:“靳冬至,你到底干嘛的啊?”
“早不就告诉你了,说书的。”
“真说书啊?”
“真说书。”
“说过些啥?”
“秘密。”
“那你接下来想说些啥?”
靳东挑挑眉:“说你。”
王凯一垂头,盒盒盒笑,神色挂着一点不轻不重的缱眷疲懒。
他有啥好说的。
靳东见他这样,软声哄他:“又想什么呢。”
肩头的人没回音,只懒懒地笑。
他像在十万八千里远,姿势又分明是全然交付的信赖。
“呆我这儿吃吃喝喝哪样没少了你,我还跟人说你得留下来收拾客栈,你看你明天几点能起来?”靳东不理他那些有的没的情绪,只说日常,“我这活捡一祖宗,比靳一墩儿还祖宗。你现在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
话被一嗓子打断:“明朝没酒卖酒柜!”
王凯把手一扬,挥斥方遒。
好好好,卖酒柜卖酒柜。
—— TBC ——
*我就问你们,都多少人记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对月。”?希望罗隐和李白二位大大不要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