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的,老年日常
明诚推开门,袋子里鲜鱼还在轻微扑腾,他在门槛处差点绊了一跤。
屋子里,明楼正对着一只核桃使劲,他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只做木工用的大锤子,颠来倒去不得要领。闻声看过来,似乎对于自家有访客感到怔忪。
但他擅于切换情绪,推推眼镜,得体地点头问候:“你好。”
“你好,大哥。”明诚回答。
他好像有点怕鱼,胳膊撑得很远,边迈过门槛边窘迫地解释:“……下次还是叫老板帮忙杀掉。”
明楼望着他,很和蔼,不关心鱼:“这么说,我是你的大哥?”
明诚抬起头笑:“是的,我们还有一个大姐,一个小弟。”
“唔。”明楼若有所思。他审视明诚泛白但整洁的头发,笔挺的脊背,素蓝色工装下似乎很有味道的腰线,“这样问似乎有些冒昧,但,我们是亲兄弟吗?”
“不是,大哥,我是你捡回来收养的。”
明楼立马换上一副“我就知道”的满意模样,追问:“我们还有别的关系吧?”
“是的,大哥,你还是我的上级联络人,我们从事过一段地下工作,晚饭后我可以同你慢慢讲。”
“唷,那真了不起。”明楼兴致勃勃,“还有吗?”
“有的。”明诚已经把鱼倒进盆里,带上套袖处理,“在新政府上班的时候,我是你的贴身秘书。在明公馆,我是你的管家。”
明楼歪着头,打量明诚坐在小板凳上,低头露出的一截雪白脖颈。鱼尾巴不老实,把水花溅到明诚眼角,他双手握着鱼不方便擦,眯起眼睛皱眉。明楼走过去,替他擦掉水花,语气非常郑重:“其实我觉得,你更像是我的爱人。”
“是的,我还是你的爱人。”
明诚顺势把脸放在明楼手指上蹭蹭,年过半百也要撒娇。他的表情柔软,像第一次收到告白那样雀跃。
“这样对。”明楼很满意,他犹豫了两秒,转回身拎起一袋核桃,“你看,你要帮我砸核桃吗?”
合理分析,如果是爱人,应该愿意帮他砸核桃。
他谨慎地观察明诚的反应,不太清楚才刚确认身份就指使人家做事会不会唐突。
明诚笑弯了眼睛:“当然,大哥,你快放下,还有那个是什么鬼东西?”他指指大锤子,“凿树吗,我们有小的。”
晚饭如期而至,明楼吃掉小半碗米饭和半条红烧鱼,很快适应他的爱人。他的爱人相当体贴,鱼肉去刺为他码到餐碟中,吃光一小碟,敦促他吃一根白灼菜心。他不喜欢吃菜心,像吃草,但如果每根菜心都能让明诚温柔的圆眼睛注视他一阵,吃草倒也无所谓了。
明楼很饱,仰倒在椅背上,惆怅地揉揉肚子。
明诚过来亲吻他,明楼无师自通,双手顺着衬衣下摆探上去寻索竹节似的脊椎、并不光滑的背。他的食指在蝴蝶骨狭长的凹陷处逡巡,摸起来像是一道痊愈的伤疤。他们缱眷地缠绵,明楼感到安宁,他是铺白在月光下静谧的沙滩,被夜幕中柔软的海浪抚慰,一遍又一遍。
核桃们排排站,一个一个被砸开,明楼有些懊恼,这些调皮捣乱的小冤家们在那个人手中乖巧可爱,不一会儿就堆了整齐的一盘。明诚不给他吃,说要周末裹了蜂蜜炒一炒,明楼抗议:“要盐炒。”
明诚瞪他一眼,小声嘟囔:“上次说盐炒,你又要蜂蜜的。”
明楼正襟危坐:“你说什么?”
“没什么,盐炒好吃。”
明楼清清嗓子,背着手,四平八稳踱步在院子里巡视领地。他忘了很多事,在自己家也如同郊游,看什么都新鲜。他们朴素但不简陋的小院子里非常规整精致,随意看去便知道一定有人精心打理。左侧从外边引进一条水渠汇进自己挖出来的水塘里,水塘中养了几尾虾,能吃的那种,很实在。篱笆里侧种了两排树,外边那一排看上去有年头,里面似乎才种一两年。
明楼发怔:“我觉得这个地方似曾相识。”
明诚瘪着嘴巴:“大哥,这是你的家。”
“这个地方很像一幅画。”
明诚抬头:“什么画?”
“像是一个……家园。”
“家园?”
“你看,湖畔旁。”明楼指指小水塘,又指指两排树,“树林边。意境很好,像幅画。我觉得,我的家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明诚扑掉手上的核桃皮儿,走过来赏给他一颗核桃仁,双手环绕他的脖子,额头抵着额头。明楼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湿热气息。
“好的呀,你的家。”
明楼回拥他:“我们的家。”
上海在晨光雾霭中懒洋洋苏醒,弄堂里阿婶老爷悉悉索索穿行,打水的叫卖早点的嘈杂一气,明诚迎着黎明骑自行车赶去书局做工。街坊邻居喜爱这个和善有趣的男人,他们觉得他识得字,有文化,愿意称他一声“先生”或是“老师”。明家的另一位先生年纪更大,自从住到这里就不常出门,出门很爱买核桃和报纸,相较明老师更显得学究气,非常讲究老派绅士的气质,像是话本子里提到的老克勒。
核桃铺子老板招招手:“明老师早呀。”
明诚伶俐地翻身下自行车:“侬好呀,上次预留在您这里的钱还有的剩伐?”
“有的有的。”老板塞给他油纸包着的点心,“明先生上个星期连着来了三天,这个星期就来了一次。其中两次忘记带钱包,我都说隔日补上就好。”
明诚笑眯眯谢过点心,给跑出来抱他腿的两个小孩子分配糖果,小孩子喜欢他的手,把修长的手指握在胖乎乎的手心里揉捏。
老板娘凑过来打听:“核桃买得这么频,吃的腻不啦?”
明诚坦然:“不腻,还能吃很久。”
自行车驶远后,老板娘吊着眼梢拍她老公:“哦哟哦哟,你瞧瞧,明老师大概蛮赚得动的,给囡囡这点糖果都是伟多利的货色哦。”
核桃行情不错,老板一整天心情好,傍晚站在门口拿簸箕抖晒生核桃。明老师骑着车子叮铃铃回来,冲他挥挥手打招呼,车把上挂着半斤带皮五花三层和一小口袋鹌鹑蛋,像是要做红烧肉。
老板遥望远去的车尾巴,摸着下巴思索,是蛮赚得动的喔。
黄昏暖黄的阳光洒在篱笆外草垛间,上面晒着两双洗过的布鞋。
明诚锁好车子,推开门。
吱呀呀,岁月静好。
“你好?”
“你好,大哥。”
“唔……我是你的大哥?”
“是的呀,你还是我的恩人,我的上级,我的长官。”
“总觉得还有什么的样子。”
“是的呀。”明诚把两个袋子丢到一旁,携着日落晚霞过来拥抱他,“你还是我的爱人。”
—— 完 ——
其实是个听后感,大半夜哭唧唧
点进去听啊!
附问,我和阿诚荡秋千这个梗,到底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