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睡不醒的冬三月里讲故事
见到非常大的雪
和雪中影绰的灯

[凌李/庄季]云之上(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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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飞机九点钟准时降落新市机场。

下飞机没走常规通道,警车和摆渡车直接一齐开到了机舱口,救护车得知改了下机点,正掉头赶过来。

季白放他鸽子,明明在飞机上还说认人说话用不着他,结果下了飞机就要和赵寒带上两个没受伤的嫌犯直接回局里。案子不知触了谁的霉头,省厅一大早来人催命似的急着提讯。

李熏然被赶鸭子上架,认命站在担架前面等着和附院接洽。

秋末时节,新市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大风。李熏然半眯着眼睛,撑开身上穿着的单夹克给躺着的嫌犯挡风。他们短促地对视一眼,嫌犯仍然呼吸不畅,胸腔伴随疼痛上下起伏。还有力气张狂,薄凉讽刺的神色裹进冰冷的空气中,刮得李熏然眼眶生疼。

执法人员有时真的挺窝囊,李熏然刚入警那年跟过一个市辖区阎河村儿的强奸案,一个长相近乎于清秀的男人,专挑留守妇女下手,接连作案三次才被缉拿归案。最发指的一次,受害人是一对母女,小女儿只有六岁,被发现时衣衫不整躺在水沟边的蒿子地里,浑身上下青紫一片。审讯时男人的态度云淡风轻的像是陈述“我今天晚上吃了顿鱼”,李熏然没兜住,直接冲上去照着心口窝往死里揍。

惩恶扬善轮不着刑警,人抓完了报检院立案,移交司法,等一个结果。判的合适了哥儿几个互相拍拍说没白忙活,判的容情了也只能安慰自己说挺好,现在都兴讲人权。

那天幸亏是几个老刑警把毛头小子拉了回来,嫌犯没明显重伤。后来季白把事给压了下去,这茬没人再提。不然估计李熏然功劳没有,处分还要拿一个。


救护车顶着风开到面前。几个医生先下车,白色外袍衣炔翻飞,拉起猎猎战旗。他认得赵启平——小赵医生在为他缝合过一次腿部伤口后就和他迅速建立了无辣不欢火锅组合的革命友谊。

他脸上露出灿烂笑容,在风中摇摇手。

赵启平没像以前那样兴高采烈和他碰拳头,意外乖巧地板出一张精英脸,不停挤眉弄眼向车里瞟。

特别狗腿。

李熏然想到季白传授的“赵医生跟在谁屁股后面你就找谁”,福至心灵看向正在下车的人。

果然,不必费心辨认了。凌院长穿着裁剪合身的西装,面上配备非常得体的礼仪笑容。他身体前倾,稍有迫切地朝自己走来,边走边伸出手,随之扩大脸上的笑容。像一台精密运转的高尖端机器。

他们握手。

凌院长流露出无懈可击的真挚感,唇线弯出教科书一般的亲和笑容。他的声音不高,但很有穿透力,稳重的音色附带一点气声:“警察同志真是辛苦了,我是附院的院长,凌远。”

李熏然握到一双冰凉的手。

“唔……您好,刑警大队副队长,李熏然。”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听过很多关于凌远的神话。

早慧神童,享誉国内外的肝胆第一刀,杀伐果决的商人,锐意图新的改革者……

但他对凌远的第一印象实则简单到近乎盲目。

本以为院长级别的人物该是德高望重的老医师,没想到这样年轻。锐利目光也掩不住的黑眼圈,清凌凌的唇色,怕是和自己一样常熬夜。

手是真的凉,而且,太瘦。

天下熙熙攘攘,

凡人罢了。


02

那一天在李熏然的记忆中可以用“忙而不乱”这个词完美概括。嫌犯到医院之后有点恶化,腹腔的伤导致他时不时蜷痉。他不敢让小护士护理这种凶徒,和几个特警轮番负责按住四肢以免碰掉吊水瓶。

那位华裔美籍的庄医生正在手术室,还有三个小时才能接手这边。

这一层的病房全部戒严,特警持枪警戒,跟来的便衣也懒得装相,各个凶神恶煞,附院弥漫着一种令人紧张恐慌的气氛。

凌院长无知无觉,站在楼道口交代护士长调整排班,金院长跟在他身边,时不时商量一些布置。警方占用的医疗资源某种程度上干扰了正常来就医的病人,凌远物尽其用,朝李熏然借了几个全副武装的特警放到大厅,有患者不满意,小护士清一色回答:“看,上边有重大案件嫌疑犯占用病床,我们医院也很无奈呀。”

几个特警被当稻草人用,欲哭无泪。

李熏然觉得有趣,饶有兴味观察走来走去的大院长,附院的螺丝钉与大部件在他的摆布下井然有序,他显然积威甚重,工作人员见到他无一不问好,语气里自然而然带有敬重和近乎盲目的依赖感。

凌远给明秘书回电话,一五一十向省长汇报情况。挂了电话,难得松懈下脊梁,轻轻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四根手指并成一排抵上胃部。

哦,看来是老胃病。

李熏然收回探询的目光,以免被发现后唐突了对方。他知道凌远这种人决计不会愿意让不太熟的外人看到自己暴露疲累的模样。

他抱着膀靠在墙面上,面朝病房里,余光偷偷瞟。

凌远微低着头缓了半分钟,站直身体又是一条好汉。西装版型为他撑起一副优雅的好架子,无需人得知内里血肉。


下午一点半,庄医生手术服都不用脱,连轴转接手嫌犯的手术。戴着淡蓝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稳重的眼睛,前额的刘海浸着汗水软塌塌搭在额角。这一切都不妨碍李熏然觉得他给人的压迫感比凌远还要精英,他想想附院例会凌远庄恕凑在一起环视众人的模样,有点打寒颤。

可能由于才刚见过凌远胃疼暗搓搓靠着休息的样子,他并不怎么怕凌远,总觉得那人其实柔软的一团血肉之躯,坚硬都是撑出来的。

但他怕庄恕,庄恕浑身上下都写满“你给我跪下”。

庄恕见了他,举举带着白手套的手示意不方便握手,瓮声瓮气问:“你们队长呢。”

李熏然后背绷直:“我我我们队长回局里了。”

口罩向外咧一点,男人像是笑了笑。

笑容不过眼睛,挺意味深长地看李熏然。


晚上李熏然接到季白电话,说完正事,他忙不迭问:“你和庄医生真认识?”

“……小屁孩管那么多呢,认识就认识呗。”季白很凶,“观察期多久?”

“他一见我就问你呀,手套上还沾着血呢,那眼神,下一秒就要拿你开刀了似的,哥你是不是以前得罪过人家。你说你得罪谁不好得罪医生……警察哪敢得罪医生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季白打断:“没完了你,问你观察期还多久。”

李熏然瘪瘪嘴。

他正窝在走廊的长椅上,偷偷把自己团成一团,双脚搭一点边儿踩在椅子上:“庄医生说要守过今夜。”

他有点冷,抽抽鼻子。

“那你带兄弟守着吧,明早我去换你。”

李熏然像屁股下坐了弹簧一样跳起来:“明天!?哎哎哎我让他们轮班去吃饭呢就我干巴巴吃了个面包哥你——!!!”

李熏然使劲儿瞪被果断挂断电话的手机屏幕,恨不得在里面瞪出个季白来。他啪地把手机扔到旁边座位上,机壳同铁质椅子亲密接触,摔出惊天动地的刺啦声。

这声响在空旷的走廊中格外明显,转角处刚走过来的人有些踌躇,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是凌远,怀里还很宝贝地抱着一只保温桶。

李熏然睁圆了眼睛,特别不好意思。他先是被抓包一样把双脚从椅子上拿下去,徒劳地扑了扑灰,又首长检阅一样坐直了:“不好意思凌院长……我刚才有点扰民……”

非常自然地欲盖弥章,让人觉不出傻气,反而有些……率真。

李熏然的眼里没有雾,直喇喇地张大,直喇喇地注视他,随后不受控制地移到他怀里——

凌远抱着保温桶的手紧了紧,这是他刚从韦三牛手里抢过来的剩下半桶鱼片粥,本想穿过走廊回办公室慢慢熨帖他岌岌可危的胃部。他方才听见了年轻警察的怒叫,明白对方和自己一样觊觎一碗温热的汤汤水水。

此时假装路过是来不及了的。

他们不熟,甚至这是第二次正式打照面。

凌远在脑内迅速排列组合很多种得体且不用分享食物的打招呼方式。

李熏然没有多心,只是以为面前半个身子隐在走廊尽头阴影里、板着脸的院长对他不满意。

真是苛刻呀,制造了一些噪音而已。

他随即又宽容地原谅这份苛刻,很难为情,抓抓卷毛,腼腆地露出笑容。眼底的小金鱼纵身一跃,跃进凌院长心口窝。

“……李副队辛苦一天。”凌远的身体比思维更诚实,抬脚迈出阴影,“没吃饭吧?来一起喝点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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