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睡不醒的冬三月里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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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雪中影绰的灯

【凌李/庄季】望见一只狮子伏北方(17)

大学校园AU,楼诚/凌李/庄季/洪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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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我的坑,忽然有一种深切的,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的,感觉

周凯出院那天赶上周内,谁也没告诉,周超也没,自己收拾收拾东西办完了手续。出了大门口,迎面看见洪少秋靠在车边抱着膀,气定神闲地等他。周凯皱皱眉,也不客气了,走过去把包递给他往后备箱里放:“你怎么知道?”

“我是你老师,我怎么不知道?两天前护士就告诉我了。”

洪少秋的大手覆在周凯后脖颈上,几乎捏着他往副驾驶带,周凯不习惯别人管控他,想挣开,力气还没有对方大,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一路被塞进了副驾驶。

敢情捕猎呢……这两步路他还能跑了不成?

周凯悻悻地系上安全带,扭动着给自己调出舒服的空间。洪少秋绕回驾驶席,斜着眼睛打量他,不起车也不动,干看。

周凯浑身发毛,忍不住了,狠叨叨地舔舔上牙膛,噌地转过头:“看什么看……走不走了?”

一方面心里烦躁,下意识想凶一点,另一方面洪少秋从头到尾帮他那么多,周凯感激,总觉得欠人情。因此半狠不狠,反倒更虚张声势,营造出奇奇怪怪的气场。

洪少秋毫不在意,肆无忌惮地嗤笑了一声,笑得周凯更烦了,拿圆圆的眼珠子横他。

那双眼睛干净又真诚,像小狗。可小狗崽子才没有这么冲,它们都是可爱的,刚出生时尚未睁开眼角的粘膜,便温驯乖巧地蜷缩在人类的掌心中吐舌头。只有狼崽子才会在生理限制下拼命瞠眼眶,挣命想要看清这个并不怎么样的世界,被人捉住了,毛栗子一样扎手。

洪少秋心情好,大手胡噜一把浑身别扭的周凯,手感一样扎。


“送你回家。”

“好……谢谢。”

“不用客气。以后有时间教教你怎么打架,哪有你那样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太傻。”

周凯无语。

洪少秋一脚油门冲出去:“机动灵活,并且要损。臭小子,别这么看我,打架都打了还装什么君子,没有不能打脸这一说,太厚道了。”

周凯气鼓鼓地扭过头,佯装对窗外风景起了浓厚的兴趣,再也不理他了。



狭小的屋子一周多没回来人,迅速地产生破败感,刚开门,门口蹿出安家立业的盖盖虫两三只。洪少秋抬脚把它们让过去,直犯恶心。周凯没事儿人似地从旁边挤进门,轻车熟路抖灰开窗找杀虫剂,准备大扫除。洪少秋跟在身后帮忙,见他扫地起灰,去接了点水洒到地上,又在扫帚上套了一只塑料袋,再扫,果然又稳妥又干净。

周凯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嗓子莫名梗。

踏实与温暖让他控制不住心生眷恋,又畏惧胆怯。


两个人各做各的,谁都没说话,等到洪少秋擦完一遍窗户,洗了抹布拿回来之后,周凯捏着杀虫剂瓶子,站在小屋子正中央不动了。

屋子本来很小,两个大男人站在里面更显得逼仄沉闷。洪少秋擦擦手:“累了?”

周凯轻轻吸了一口气,垂着眼睛:“不累……。”

“有事?”

“我是想说,洪队长……你用不着这么照顾我。你又——”

“我又不欠你的。”洪少秋接了话,歪歪头,波澜不惊。

周凯语塞,只好又重复一遍:“是,你又不欠我的。”

洪少秋放下抹布,绕段子似的:“对吧。我本来也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

“那你就不用这样……平白无故帮我这么多忙。”

“平白无故?”洪少秋笑,“我愿意帮是我愿意,想那么多干什么?你是我学生,除此之外也当得起你叫我声哥。认识了,就帮帮。”

“你那么多学生……怎么不帮?”

“这话说的。”洪少秋挑眉,“自然是你值得帮,帮你我心情好。就算你路边帮人指路,还不得看看对方懂不懂礼貌?”


周凯原本以为又是一轮宇宙中心呼唤爱的长辈的心意,像以前他遇见的所有好人一样,真挚热情,却又让他觉得那么滚烫。万万没想到洪少秋全然不和他提那些,理直气壮得简直有些胡搅蛮缠。

他睁大眼睛磕巴:“反、反正不用。”

洪少秋追问:“为什么不用?”

“给别人添麻烦,我过意不去。”

“你过意不去什么?”洪少秋人五人六,勾着嘴角,“你添什么麻烦了?指不定我这是追你呢。这叫给你添麻烦。”

话顺嘴秃噜出口,两个人都愣了愣。

周凯彻底懵了,整个人僵住。洪少秋话说完,心里反倒敞亮了。

按说为什么呢?自从在市场遇见周凯,他就三番五次控制不住地把注意力放在这孩子身上,今天想想他累不累,明天想想他好不好,活这么多年,对自己都没操过这样的心。

洪少秋哈地笑了一声。为什么?喜欢就关注了,没什么为什么。


他向前一步想拍拍被吓僵的周凯,周凯下意识往后一退,手里的杀虫剂瓶盖被他晃下去,踢里哐啷蹦了几蹦。

这声音响彻在安静的房间内,像要命的导火索,突然点着了周凯。他剧烈地呼吸了几轮,把杀虫剂拍到了桌上。

洪少秋停住:“周凯?”

周凯闭了闭眼,冲着洪少秋哆嗦着嘴皮子,半晌,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你们……你们凭什么都这么擅作主张啊!”

洪少秋皱眉:“什么?”

“擅作主张!我要你们帮了吗,帮什么帮!”他用力把洪少秋跟上来的胳膊挥开,绷紧了后背,“没爸妈怎么了,家里穷怎么了,为什么就需要人帮了?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周超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好好地念书上学么,吃的穿的用的都和他们一样,该出去玩就出去玩,该聚会就聚会。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


周凯吼得发狠,憋不住连着眼泪一块掉,死命抹了一把:“你对我好,有意思吗!我是应该感恩戴德还是小心翼翼!我不想你帮我!你追我……你就这么追吗?你这么追我怎么喜欢你……怎么喜欢你!你连我堂堂正正喜欢你的资格都不给我,凭……凭什么!”


一通话吼出来,周凯涨红了脸靠到墙上,眼泪开了闸一样往下淌,擦也擦不干。洪少秋紧紧蹙着眉头,心底滔天巨浪。

小孩儿一直有骨气有傲气,倔强地逞强。洪少秋原本只想直白地把他从承不承情的死胡同里捞出来,没想到无关尊严与面包,他竟然……一直在纠结这个。

只想普通地交交朋友,过过日子,也想普通地……喜欢谁。


“……对不起。”洪少秋不管不顾捉住他,先道歉。笨拙地给他擦眼泪,“周凯,周凯。傻小子,别哭了,谁也没那个资不资格的意思,你瞎矫情什么?”

周凯又气又闷,偏偏压抑了很久的情绪在这种时候泛滥,怎么也控制不住:“我矫情?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洪少秋蜷起手指仔仔细细:“没有,没有,别哭了。对不起是真的对不起……是我不好。但你以后也不准那么想!你坦坦荡荡,受之无愧。怎么可能有人活着一辈子拒绝任何帮助?没人那么厉害。有兄弟有朋友,互相帮衬,没什么不自在的。偏要钻那个牛角尖,拒绝朋友帮忙,什么都想自己做好,这不没事找事儿吗?”

周凯倒了口气,吸吸鼻子:“人跟人……差别那么大……”

“傻小子,那不是人跟人本身的差别。”

“怎么不是……不管怎么努力都没用,老天爷总也看不见。”他贴着墙往地上蹲,破罐子破摔地玩命倒苦水,越说越伤心,“我用功读书,找各种办法赚钱,努力活得好一点再好一点,可是全部都像扔进黑洞,连个响儿都没有。真他妈操蛋。”


洪少秋听得又气又疼,最后气笑了:“谁他妈跟你说的?”

他跟着蹲下来,从上往下罩着周凯把他往怀里按,掌心覆着他后脑勺,一下一下哄:“你在发光,你知不知道?像深夜野甸子里的萤火虫那么显眼,和那些灰扑扑的飞虫都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不能拒绝别人看到你,喜欢你。”


周凯埋在他肩头,闷声闷气:“看得见吗?”

“看得见。”

“我真的……很拼命了……”

“我知道。”

“有用么?”

“有用。”

“看得见么?”

“看得见。”洪少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我看得见,你的心也看得见。用不着老天爷看见。”

周凯紧紧扒着他的衣服,放弃忍泪。


哭痛快了,狼崽子从他怀里挣出来跳到一边,浑身不自在。他长到这么大恐怕没有任何和人这么发泄的经历,家里有弟弟,更要沉稳要克制。天大的事咬咬牙也能扛,抗不过去就把苦嚼碎了吞吃入腹,宁肯流血不流泪。

今天彻彻底底反过来。他贴着墙边站着,舔舔嘴唇,不声不响。这种程度的乖顺简直称得上是在撒娇了。


洪少秋别开眼睛给他时间调整状态,把杀虫剂的盖子捡起来,斟酌道:“周凯,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明白。以后不准逞强,各种意义上。”

周凯一皱鼻子,偏偏头。

“你那几个哥们儿老是照顾你想法,我可不管。”洪少秋说,“少给我想那些没用的。欠人情怎么了?记下来以后还。我的你就不要还了,动机不纯,没人情。”

周凯怒气冲冲瞪回去。

洪少秋这才高兴了:“嘿,花猫儿样,洗洗脸去吧。”



门口有人敲门,小心翼翼地试探。周凯揉揉眼睛去开,见是邻区何婶。何婶一看他眼睛通红,一把把人拉出门外。屋里的洪少秋过来看怎么了,何婶护住周凯,挺直了腰板劈头盖脸凶洪少秋:“你干什么的!再不出去我报警了!”

洪少秋何其无辜:“啊……”

女人猛地伸出藏着的右手,抓着什么比划。竟然是拿了根擀面杖来的。

“快出去!”

周凯回过神,连忙抢下来:“何婶没事儿……不是闹事的……”

何婶将信将疑,看看洪少秋,又看看周凯。犹犹豫豫道:“……我刚才听见你们打架似的。”

“嗯……吵了两句,完事了。”

“这是谁呀?”

“我……老师。”

“哎呀……这误会闹得。”何婶不好意思。

“也算他哥。”洪少秋卖乖地笑笑,“谢谢阿姨,我给您留个电话,以后再有什么事儿您叫我。这要真碰上坏人,多危险呀。”



送走人,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天,噗嗤笑场。

周凯别扭:“真当自己是我哥?管那么多。”

洪少秋二五八万地坐回小沙发上,四敞大开摆排场:“对,管得多,管定了。不服憋着。”

周凯拿鼻子出气儿,没回应,钻进洗手间洗脸。


小小的屋子小小的家,洪少秋眯着眼,看见阳光下空气中细小的、飘浮的微尘。

微弱的每一个心愿,泥泞中的每一次挣扎,和家长里短熟悉又陌生的善意。它们凝结在一起,不动声色地拥抱不堪、拥抱痛苦。有时候大概,不管人们信不信,举头三尺有神明。

世界不会永远辜负谁。

老天爷也……看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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